木逸空

【炎尘炎】余烬（番外 瞻彼日月）

百世轮回中的一点遗憾。

  

正文

  “老师…别怕。”

  

  伏案小憩之人从梦中惊醒，因坐起的幅度太大，还弄掉了几卷放在边缘的文牍。白发青年的胸口快速起伏，好一会儿才逐渐平缓，抬起头来。那正是中洲近来的风暴中心，刚刚晋升圣者的星陨阁阁主，药尘。

  谁人不知药尊者豁达随性，建了个势力又好像从没管过，神隐几十年，都是风尊者在忙前忙后。可几十年后，这位神隐人士一鸣惊人，竟在魂殿围攻星陨阁的绝境中破关而出，步入圣级，解了魂殿之围，并一改以前的低调风格，开始大张旗鼓地招揽强者，武装势力。

  斗圣的确可以改变一个宗门的命运，但守住这份基业，却还需要能跟得上的中坚力量，好在药圣归来之时并非孤身一人，他还带回了许多潜力无限的年轻斗尊，这些人才是星陨阁未来的希望。

  “尘，这个点你怎么还在这？”风闲许是听到了动静，故而推门进入，“活是干不完的，星陨阁一切都好，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。”

  “我还好。魂殿根基深厚，我们势单力薄，怎能放松。趁着他们暂时没将视线转移过来，我们必须多壮大几分。”药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老友的好意。放松…说得很轻巧，做起来也很轻松，但那要付出什么代价？

  风闲皱眉扶额，还想再劝，可这时药尘的气息猛然一震，连带着神情也变得凌厉无比。他站起身，一下子撕开身边的空间去了。

  “孩子们在呼唤我，定是莽荒之行出了差错，我去看看。”

  其实遇到的和猜测到的差不多，果然是魂殿又作妖了，和天妖凰族联手，想将星陨阁的队伍留下。但星陨阁也并非没有准备，再加上古族带队的是薰儿，没道理不帮把手，这丫头的成人礼还请了药圣前去观礼呢。

  “药老先生，您果然来了。”薰儿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，她几步走到药尘身边，将一把翠绿色的小东西塞了过来，还俏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。

  ‘古树不知道为什么，塞给我很多，先生千万别拒绝。’

  听得这句传音，药尘哭笑不得，只能感慨小姑娘与古树挺有缘分，便收下了那把无价的菩提子。薰儿这丫头，在在乎的人面前乖巧懂事，但到了古族就是混世魔王了，尤其是成人礼测出神品血脉之后，故而陪同的那几位和召唤来的长老都不敢说什么，只能随她去了。

  

  “拜托你一件事！”逃命间隙里，青年竟还敢向带着他奔逃的红衣女人提要求。

  红衣美人头也不回，早摸清了他的打算，“想要我出手保护你那位老师？”

  青年的话语决绝，道：“你若能做到，我这条命交给你也无妨。”

  “难。”女人眉头紧皱，又化去几次猛攻，道：“这人实力太强，我也不是他的对手。”

  苍白火焰忽然在他们周身跃动，原是被术法困住的灵体终于脱身，挡在了这一男一女面前。

  “附骨之蛆。”

  嘴上再硬，虚幻到近乎透明的灵体却做不得假，他已损耗太多，快要撑不住了。

  青年早已急上眉梢，却无力插手战斗，他本就身负重伤，焦急之下又咳出了一口血来。

  “若分神护你，便无法去护你老师。”焦灼的战场容不得任何失误，红衣女人终究是心软了点，本不必趟这混水，却还是将话说得明白。

  她要青年自己选，是选他自己，还是选他的老师。

  青年当然毫不犹豫地选了。

  “你不用管我！快去帮我老师，他快支撑不住了！”

  女人只略微犹豫便反手将青年扔出了战圈，“滚远点，别让我们分心。”

  

  药尘睁开眼，从冥想中醒来，随他一同醒来的，是山呼海啸般的熔岩浪潮。稍一抬手，他的掌心便燃起了一朵乳白色的火焰莲花，心念一动，那花的色彩便染上斑驳，但也只在花瓣边缘稍稍染上些许浅紫。

  收复净莲妖火是一个及其痛苦的过程，他的灵魂有数次差点被狂躁的力量冲散，却又凭着一个念头固执地醒来。平日里折磨他的梦境，这会儿倒成了鞭挞自己的良药。人，果然都是逼出来的。

  “回家了。”药尘自语般呢喃着，指尖掠过那簇火时，一朵青色莲花已从粉白中分离出来，自然地盘旋在他的手边。他的指尖点过青莲地心火的每一片瓣尖，寻常人眼中能焚尽一切的火，在他手中却像个乖巧的玩具，甚至能放在掌心把玩。

  这是他养成的坏习惯，以前是时不时将这团火拿出来，后来甚至演变成了无意识行为，偶尔还会吓到他那一众老友。但他不想改，青莲地心火也向来乖巧懂事，从不乱烧东西。

  有这簇火相伴，就好像…就好像萧炎还在一样。

  “你这老家伙出来的真是时候啊！”风闲再见失踪在妖火空间里的老友，乐呵呵地拍着药尘的肩膀，道：“我们刚在商量着怎么给魂殿添堵。”

  “算我一个。”药尘答得毫不犹豫，“我去人殿。”

  “……好，马上安排，不过你这次得带着紫妍一起去。”风闲顿了顿，将到嘴边的劝慰咽下，把人塞给来串门的小龙皇。

  紫妍的眉头乱飞了一小会儿，一出大厅就变成小女孩模样拉着药尘撒娇了。格外喜欢小孩的药尘总算卸了即将溢出来的杀气，转头给小女孩炼了一炉糖丸。

  满屋都是旧识，谁都看得出药尘的不对劲却没人敢提那一茬。他们早见过药尘的那股“疯”劲了，若能稳得住，还是保持现状吧。

  

  无边的黑幕将一切遮蔽，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彩鳞他也要靠异火的光芒才能勉强看清。这一次，大概是逃不过了，但他并不后悔。

  那小家伙估计正被海波东他们拉扯着不要乱来吧，能得徒如此，也算没有遗憾了。只是有点可惜，没能亲眼见到…雄鹰翱翔于天际的模样。

  一点光芒忽然划破了无边的黑暗，起初只是闪耀着的一小点，可随后却越来越亮，越来越大，令人胆寒的力量在那一点中迸发，那炙热的温度，似乎连自带冰寒的骨灵冷火也被感染。他有些怔愣，灵活的脑袋忽然转不动了，像是被激起了趋利避害的本能，不愿过多思考。可现实由不得他逃避，那光芒划破黑幕，直冲着天空而去，他看到了…燃着火的萧炎。

  “老师…别怕。”

  那声音夹杂在空间崩裂的嗡鸣、许多人的呐喊、火焰剧烈灼烧的爆鸣等等杂音之中，那么脆弱，又那么清晰。

  可他也只留下了这句话。

  黑幕散去，万里无云的天际里只留下了一簇翠绿的火，缓缓落下，直落在他的掌心。

  

  “抱歉，萧前辈。”药尘前所未有的局促，几次都想直接跪下谢罪，但他还是强撑着讲完了，毕竟这是古族长争取来的机会。他必须告诉这位萧族先祖，萧族如今面临着何等威胁，而萧族的希望，又为何…因他而死。

  “先生，您为何向我道歉？”萧族先祖仍是壮年之像，虽面露忧郁却并未有太多波澜，“我该感谢您。是您养出了一位血性男儿，他愿为家族，为师长顶天立地，万死不辞，这本就该是我萧家男儿的样子。”

  “我在此地坚守千年，就是为了守住最后的血脉之力，等来一个能承我萧族衣钵的继承人。既然没有等到，那就是命了，不必强求。”萧玄潇洒一笑，道：“但我还是能送先生一份机缘，也算为你们与魂族的对抗出一份力了。”

  天墓之灵出现时，药尘心中大骇，却见萧玄大笑着迎了上去，周身还燃着魂火。

  “我萧玄与人斗与天斗了一辈子，还能栽在你这怪东西手上不成？把你的本源拿出来吧！”

  两月之后，药尘出关，世间又多了一个帝境灵魂，少了一缕执念残魂。可没人还有感念伤怀的时间，魂天帝带着魂族的底蕴滚滚而来，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。萧家的老族长顺利换回来了，可魂天帝仍然跑了，全部古玉集中在一起的那一刻，历史的车轮便无情碾过了每一个人。

  古帝洞府的门开了，但魂天帝的血腥掠夺才刚刚开始。为了祭炼出完整帝丹，他将中洲当做熔炉，将无数无辜之人的血肉当做燃料，除却反应迅速开启大阵抵挡的宗门，繁荣昌盛的中洲只在一夜之间变为鲜血地狱。而他们虽多了一个老龙皇烛坤，却没有能从根本上阻止魂天帝的战斗力。所以，被雕像选中的药尘不得不临危受命，他必须和魂天帝争一争时间。

  索性，他争赢了。

  身化异火的感觉很奇妙。那一战之后，他才真正觉得自己和那团火融合在了一起，“听”到火焰中偶尔传来的情绪，大多是简单的，随着他的情绪一起波动的，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有一点不同。

  比如，某次授课，好不容易等来盟主的小辈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几圈，那会儿药尘在认真讲解，没有太在意，可帝炎却忽然冒了出来，崩了一点火星子也能把孩子们吓得抱头乱窜。

  再比如，他做噩梦醒来的时候，这缕火已经会主动冒出来绕着他乱飞，像个想安慰他又不知该怎么办的孩子。

  或许萧炎其实还在？只是他的部分融入了火焰，所以琉璃火在无主状态下才没有分裂，也没有爆发，而是直接成为了他的火。药尘知道，火焰是能生出灵的，但在吞掉了斗气大陆所有的异火之后，帝炎的灵还是懵懵懂懂的，未能成形。

  那么，若是再多些呢？

  药尘抬头仰望天际，愈发强烈的呼唤让他生出了新的愿望。

  他要再见到鲜活的萧炎，无论付出多少代价。

  

PS.萧炎的灵魂确实有部分融入异火，但异火是离天道最近之物，他的特别立刻被发现了。

  斗气大陆的天还需要萧炎的残念助他的老师登上斗帝，以此对抗魂天帝，但大千世界的天不一定有这份耐心。

  因为其他世界里，萧炎的异常是在他留名苍穹榜时才被发现的，那时他已经很强了，大千世界不敢随便动他。

  所以，老师，别去，上面是地狱……

  

  瞻彼日月，出自诗经，可以查查看。

  

  另外，祝大家龙年快乐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