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逸空

勉辣 不见风华

咕咕咕

二十四

    听完这段陈述，再看着那碑文，我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了。一时间，几人都没有说话，只看着我，等我的决定。我们是白发人，行走于因果之外，斩断那些线轻而易举，但我真的该这么做吗？

    沉默良久，我回过头望向张晓兰的魂魄，问道：“你希望血咒完成吗？”

    魂魄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她，犹豫了半天也没表态。我知道她恐怕是不愿意的，但凡想通了也不会当一个游魂在人间飘荡，而是去投胎了。现在回头也没用了，张然天已经犯下了杀孽，就算解咒，他还是会死，甚至下辈子都不能好过，解咒唯一的作用就是保住谢家剩下的火苗。

    我望了望张然天下去的漆黑台阶，问道：“老吴，这个往生台到底有什么作用？”

     吴仁狄语气轻快，毫不在意地说道：“也就把个把人变成孽吧。”

    这叫……也就？我无语了，历史上还从没有人变成孽的情况，你确定这没问题？要是玩脱了，那可就麻烦了。孽是不应该存在的生物。一只猫还好说，可要是从猫变成了人，那麻烦可太大了！我心里提着，但吴仁狄说得这般不在意也只能由着他去了。我们三一时间没了事情做，在阴穴四处闲逛，看看阵法摸摸石板，很快把阴穴墓主的情况摸了个透。

    原来阴穴的改造者是大名鼎鼎的炼丹师董旗超。当然他这个大名可不是什么好名声，而是血流成河写下的污名。董旗超不仅炼丹能毒死人，被罚回罗云观禁闭之后，为了出逃毒死了一观的人，便杳无音信了。原来这家伙跑到这里研究起了孽。

    把这地方大概转了一圈后，张然天还没从地下出来，我有些兴致缺缺，精神不怎么集中了。我和吴仁狄并排坐在一块高矮合适的石碑上，当然底下垫着一块白布。我仰头望着透进光的海水发愣，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召唤，驱使我扑进大海，向某个方向前进。不过这召唤没有持续多久，就被突然闯进大厅的三个人打断了。

    这三个人我都认识，是郝正义，鸦和杨军。都隐身这么长时间了，再次见到人，我丝毫没有慌张，我俩坐在一个很偏的什么都没有的角落，是杨枭把石碑搬过来的，而他人也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。我看着他们打量着大厅的什物，很快选出了进主墓室的道路，走了进去。这时我完全不想动弹，郝正义和鸦是民调局的对头，他们死不死我懒得管，而杨军好歹活了几百年，没那么容易出事，自然不用盯着。吴仁狄也坐的很扎实，完全没起身的打算。我俩是准备见证一下第一个人型孽的诞生的，结果等到了有人找下来。我逐渐偏过身子，倚在吴仁狄身上。昨天他虽然有了点分寸，但我还是觉得有些疲惫，渐渐把支撑上身的力量交给罪魁祸首。

    “累了？”吴仁狄伸手揽住我，免得我滑下去。

    我闷闷地应了，平白觉得我的精神也十分疲惫。我把脑袋搁在吴仁狄肩膀上，问道：“还要多久啊。”

    “再过一个时辰吧。”吴仁狄摸了摸我的炸毛，道：“别在这里睡，容易梦魇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。”我之前从没问过这类问题，总觉得人应该活在当下，再刻骨铭心的经历都已经是历史了，追究回忆没什么意义。但今天，许是看到了梦里才有的情景，尧臣在深海望着微薄的光芒时的心情也能多体会几分了。我想知道，那些孤独的岁月，吴仁狄是怎么走过来的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想听什么故事？凡人和神祗开战那段怎么样？”吴仁狄想了一会儿，最后说出了这么一句。

    我震惊了，立刻坐直将他上下打量一遍，问道：“神祗已经下来过了？”怎么历史完全没有记载？我还以为他们还在天上呢！

    “神主都被我们干掉了，你说呢？”吴仁狄笑得颇有几分得意，有点像是在炫耀的小孩。我被他的笑容逗乐了，顺着他的话问下去。

     那确实是段九死一生的经历，凡人之中的术法大成者集合起来，才终于消灭了神主。虽然战胜，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。

    我从没想过吴仁狄讲起故事来竟然那么生动有趣，我听得入迷，连胖子和雨果进来了我也只扫了一眼。随后他们和郝正义碰上一起下去了，我就没再注意。结果过了一阵子，整个墓室突然轰鸣震动起来，我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阴穴里，发觉一大群半孽被机关放出，又被阵法引去了墓室的核心，往生台。

    “出世了？”我问道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吴仁狄回答。

    我们终于站了起来，顺着孽跑过的小道往墓室里面走，没走多久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：“孽——！”

     我被这一声震的耳朵嗡嗡直响，但脑瓜子十分清醒，并没有其他影响。这一声之后，吴仁狄的面上浮现出了失望的神色，拉着我往回走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不是孽吗？”我有些疑惑。

    吴仁狄摇头叹气道：“白瞎了这么好的阵法，被一个半吊子糟蹋了。他没完成最重要的一步，也就比半孽强一点。”

    好吧，不用猜也知道最重要的那一步是先死一次了。

    我俩又坐回了石碑。但这次我可是精神抖擞，直勾勾地盯着甬道口。先出来的不是我以为的任何人，而是杨枭。他带着一个魂魄摸到我们的方向，走到离石碑只有一两米的地方才真正看到我们了，带着那个张晓兰在我们边上站好。没一会儿，又一个……还能被称为人的家伙走了出来。这家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黑的，而且遍布各种撕咬的伤痕，我勉强从他的面部辨认出他就是下了往生台的张然天。

    出口那边已经被石板封死了，董旗超也算是下了死力气预防可能会出现的完美孽逃离阴穴，不过很可惜，张然天不是完美的孽，也不可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。

    张然天还是没看到我们，站在中间等待着。海面上时不时有亮光一闪，显然还在打雷，我隐约感觉到天雷有往海底来的趋势，可能是冲着张然天来的。没等我询问上面的情况，大厅一侧的石板被人凿开来，雨果率先走了出来，然后是郝正义、鸦、胖子和破军。他们全出来之后才发觉张然天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，两边人剑拔弩张，眼看就要打上了。

    我的双剑已经跃跃欲试了，然而吴仁狄抓着我的手不让我动作，非要看他们打起来。五对一的战局，胜利却还向着张然天一边倒。这家伙似乎怎么打都不会死也，而且连吴仁狄炼的短剑都劈不动他。眼看着他要掐死雨果了，我挣脱了吴仁狄的手，丢出了罚。罪罚已经能算是神器了，张然天的皮肤虽然那个防普短剑却防御不了罚，抓着雨果的那只手瞬间离开了他的身体。

    张然天一声惨叫，而罚在众人眼前飞过了一圈又冲张然天而去。这次张然天可不敢和罚硬碰硬了，疯狂躲避着，逐渐被逼到了那个圆洞的中心。一道炸雷穿透海水落到张然天的头上，直接把他劈倒在地，紧接着，海水再次浑浊旋转，又成了漩涡的状态，天雷顺着漩涡中心一下一下地打在张然天的身上，将他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，又重重摔在地上，不知道多少道雷之后，海底又恢复了正常。张然天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，他的四肢都被烧掉，现在看上去，他就是一块冒烟的黑炭。

    围观的五个人回过神来，都望向了罚剑飞回去的方向。此时吴仁狄和我已经站起来了，顺便把当坐垫的白布收了，免得被打的那么惨的五个人心里不平衡。我们六室三人并排站在墙角，边上还飘着一个鬼魂……哦他们应该看不见。

    杨枭走过去丢给胖子一个小瓶，他可能是被张然天吓糊涂了，居然阵打开了瓶子，顿时一股浓烈的腐臭充斥着空气，隔这么远都能闻到。不用想，肯定是尸油了。

    众人的天眼恢复，看着张晓兰的魂魄送走了张然天，一切尘埃落定之后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。准确的说，是放到我的身上。要不是吴仁狄在边上杵着，我猜胖子肯定第一个跑来说我不仗义。众人没尴尬多久，出口那边的石板被邱不老和老萧打破，好容易刷过了大boss，外援就来了……这可忒及时了一点。

    胖子一阵阴阳怪气之后，我们终于离开了这个鬼地方。上去之后我才知道我爷爷发现我不见了，死活不肯走，所以一家人都留了下来。而谢家的人上的船，最后在海上被闪电劈中，沉了。只有谢莫愁和她一个远房表妹留在岛上，逃过一劫。我心中一片唏嘘，出了井就被自家人围了起来。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，然后我低头看了看吴仁狄借给我的一套衣服，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干脆摊牌算了吧。感觉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了。我自暴自弃地想到。

    “小辣子，你堂弟说你用短剑就把一盏吊灯打没了？”爷爷把我单独拎走，顺便还拉上了老萧。他严肃的我觉得下一秒他就要抽鞋拔子打我了，“你俩给我老实交代，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！”

    “为全国处理异常事务的。”在萧和尚胡说八道之前，我说出了答案。这事一直瞒着家里我觉得头大，反正最大逆不道的事都瞒了，这个还真不算什么。

    爷爷瞪着眼睛看我，道：“你框谁呢？还有这种部门？都什么年代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年代就没这种事了吗？爷爷，我怎么敢骗您呢？我们部门真就是机关，只不过性质特殊，不能拿到明面上，所以搞得神神秘秘的。”我气定神闲地解释起来，完全无视了老萧满脑瓜子的冷汗。对我来说，坦白这事相对另一件轻松太多了。

    爷爷还是不大信，直到我指了指被派过来的直升机，道：“看看那是什么？八一，要是上面不点头，这东西能调动吗？您放一百个心吧，咱这是铁饭碗，期限一百年的那种。”

    老萧也完成了心里建设，我俩一起一顿胡吹，终于让爷爷放下心了，并且成功让他忘记了我穿着吴仁狄同款白衣的事。我以工作为由没上我家人坐的船，松了老大一口气。

    吴仁狄在这时忽然出现在我身边，遥遥望了一眼远处的船，问道：“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回家？”

    我的祖宗啊，您别搁这添乱了，我的心里建设好说，万一我家里不同意要棒打鸳鸯，这棒子打我们身上不痛，心里也痛啊。

    我没好气地说道：“你要是化妆成女人，咱明天就回家！”

    吴仁狄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，忽然笑了起来，笑得我直起鸡皮疙瘩。他道：“我装的话，你要补偿点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你想要什么？”我警惕地看着他，并捂住了胸口。

    “想好再说。”吴仁狄收回了目光，笑得更加诡异了。

    我有种不祥的预感，希望我是错的。

PS.辣子：吾命休矣！